黑髯里露出来,目光审视,声音洪亮:
“周围都是豺狼虎豹,什么大事竟然让你到我这里来?”
“还是,你终于想清楚了,要来投奔我羌族,这里草原广阔,你大可以随时随地找你要的尸骨,可比在大魏当个小兵自由轻松多了。”
顾昔潮一步一步入内,踩在华贵的毡毯上立定,道:
“我来问你,当年的尸骨。”
年轻的羌王在坐毯上仰了仰身子,道:
“这些年,邑都私自帮你搜遍云州各处,能找到的大魏军尸骨都交给你了。你还要什么?”
顾昔潮道:
“当年大魏主将的尸骨。”
羌王捋了捋胡须,眯了眯眼,只摇了摇头,不语。
“阿密当,”顾昔潮直呼羌王大名,面色极冷,“你敢以天羊神的名义起誓吗,说你从来不知尸骨一丝一毫的消息。”
见羌王虚了虚眼,不答,顾昔潮目光锐如刀割,看着他道:
“这么多年,其他北疆军的尸骨你都能一一找到,唯独主将的迟迟不见踪迹。”
“阿密当,你有事瞒着我,我要的尸骨,定然和你脱不了干系。”
这些年来,他已渐有怀疑,今次,死去的沈霆舟给出了羌人的线索,他便笃定,尸骨就算不是就在羌人部落之中,羌人也定然知晓下落。
羌王搭在皮毛的手轻叩着,鹰隼般的目光盯着眼前的男人,忽一笑道:
“十年了,你果然手眼通天,连只有天羊神才知道的秘事都探到了。”
这十年,他放任手下邑都找寻他要的尸骨,可不是白白帮忙,他是要借此暗地里和大魏留有一线机会,铺下一条后路。
他深知,这遗失的尸骨是此人的蛇下七寸,也就是他藏在手中的筹码。
今日,大魏人硬是要他将这筹码放到明面上来,他骑虎难下,只能将筹码先抛出。
“你要找的尸骨,我确实知道一些线索。但……”他顿了顿,“我们羌族已归附了北狄,你不过大魏军中一无名小卒,我们凭什么要帮你?”
顾昔潮声色不动,掌心握了握刀柄,直截了当地道:
“大魏和北狄必有一战,只是现下,还不是开战的时机。届时,阿密当,你总要选一边,不可像如今这般首鼠两端。”
羌王眺望帐外平原上的一座座营地,指着莽莽草原,长长地叹一口气,道:
“自从我羌人一族归北狄统治,他们像野外的豺狼一样,抢夺我们的牛羊,强占我们的女人,我们在云州活得是一日不如一日……”
顾昔潮道:
“你可有想过,携全族再归大魏?”
阿密当沉吟良久,才抬起目光,问道:
“若是我族愿意,你知不知道,你们的首领有多少兵马,可以助我们整个归大魏。”
顾昔潮只伸出一根手指。
大魏边陲四分五裂,仅他所治下的北疆三州拨不出那么多军队,暂时还抵不过兵强马壮实力强劲的北狄人。
羌王面色一沉,摇了摇头。
他仍是想为族人谋求更稳的出路、更多的利益。能多一些兵马,便多一分胜算。
这样生死攸关的筹码,如何能轻易拱手让人。
“太少了。”他目露惋惜之色,道,≈ot;大魏合该养点兵马,再议将来。”
顾昔潮冷冷地道:
“阿密当,今日,我必要知道尸骨的下落。”
他缓缓松开绑在手里的抽绳。兽皮袋口子一开,从中滚出两个人头。
那人头大半腐烂,隐约可见额上纹有羊头纹。正是之前他的人马在崤山荒坟里挖出的羌人尸骨。
背身离去的羌王停下脚步,回首一望。一旁邑都等羌人战士一看到那人头,神色全然变了。
“这是失踪的那伽?还有莫兹?……”
邑都快走几步,脚步缓慢地停在毡毯上,认出那人头来,喘了一口粗气,目中难掩哀恸,皱紧眉头问道:
“顾九,这……你是在大魏发现的?”
顾昔潮将众人的表情尽收眼底,点点头,道:
“不错,你们还认得是自己人。”
他锋锐的目光转向羌王,缓缓地道:
“过去几年间,曾有几批羌人战士逃往我大魏边城,确有此事?”
在场众人面面相觑,纷纷垂下头去,无人作声。
北狄人连年在北方征战,为了强占更鲜美的水草地,掠夺更多的牛羊金银和女人,从羌族征兵,攻打其余不肯归顺的部落。如此残酷的高压统治下,羌人中不断有被迫加入北狄军队的战士失踪。
他们四处找不到人,曾以为是战死了,没想到他们做了逃兵,竟然跑到大魏的边城去了。
这些战士,有家不能回,更不想背井离乡为北狄人卖命直至战死,于是选择在离家较近的蓟县苟且偷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