心倾斜。
阮凝玉指尖穿过他如鸦羽般的发丝,她的动作很轻柔,像是最好的安眠曲,还又顺着他脊椎骨的弧度轻轻摩挲。
身前传来她身上淡淡的软胭香。
不知不觉,谢凌只觉眼皮沉重。
耳边,表姑娘蛊惑道。
“表哥,睡吧。”
眼前的事物渐渐模糊,表姑娘的身影也渐渐变作成了两个重影。
眼见他的睫毛缓缓垂落下去,阮凝玉松了一口气,便放开了手,帮他盖好披风,快速整理着垂落的衣裳,系上腰带,捡起他旁边的发簪,便起身离开。
她转过了身。
忽然。
她的手腕被握住了。
“凝凝,别走……”
便见一张清冷醉颜的男人忽然睁开了眼。
谢凌的理智已濒临溃散,直觉却如惊雷般炸响,无论如何,绝对不能让眼前的表姑娘离开。
烛火在谢凌瞳孔里摇晃成两簇猩红,残存的清明如暴雨中的孤舟。
眼皮发沉。
“不许走。”沙哑的嗓音混着粗重喘息。
表姑娘转身欲走的瞬间,那抹身影刺痛了他的眼。
谢凌额上全是冷汗,拧眉,咬紧牙关,眼里翻涌的情绪似惊涛骇浪,他拼了命地强撑意志,要将那道纤薄身影深深地刻进脑海里。
他知道,若是放手让她离开,自己会再度错过。
不能让她走,决不能。
阮凝玉顿住了脚步。
感受着手腕上的温度,她的胸口擂鼓般震得人心慌。
“别走,求你……”
他突然后悔今夜为什么要喝这么多的酒。
谢凌五指深深抠进竹榻,用尽最后一丝清明,额头全是青筋。
廊下的灯笼在夜风里摇晃,将两人交叠的影子投在地上,时而拉长,时而扭曲,倒像是纠缠不清的丝线。
阮凝玉受了惊,回神后,她便挣开了他的手腕。
扑腾一声。
身后那道身影骤然倾覆,醉意醺然的男人从榻上直直栽落。
谢凌的前额磕在地上,却只觉喉间漫开苦酒似的钝痛,仿佛有把生锈的刀,正沿着脊椎一寸寸剜进骨髓。
身后传来压抑的闷哼。
夜里吹散了破碎的低语。
阮凝玉背影顿了一下,便头也不回,提起裙摆,慌慌忙忙地离开了。
凝凝。
最后一声呢喃坠入尘埃。
谢凌意识逐渐溃散。
最后合上了眼。
……
谢凌在混沌中浮浮沉沉。
心脏仿佛空了一处。
谢凌骤然掀开沉重的眼皮,便见到了鎏金帐钩上的流苏。
再移目,便看见了丫鬟手里的醒酒汤。
守在榻边的书瑶见到他,“公子醒了?”
“公子在竹林苑贪杯睡了过去,险些染了风寒,多亏苍山负雪及时折返,将公子架了回来……”
床帷半掩着,漏进几缕熹微的烛光。
还是晚上。
书瑶:“公子赶紧喝些醒酒汤,缓解下头疼吧。”
谢凌却撑着床头想要起身。
醉倒前,表姑娘在一轮明月下离去的背影,以及两人在竹榻上的所有画面,一时皆如潮水般涌来。
谢凌倏地抓住了什么,“表姑娘可曾来过竹林苑?”
书瑶怔了怔,觉得莫名,表姑娘夜晚轻易不出闺阁,如何会去那种偏僻地方?
“苍山和负雪赶到时,竹亭里只有公子您一人醉倒在地上,连额头都磕在了地上……”书瑶心疼起来。
谢凌才察觉到了额角的刺痛。
他攥紧床单,指节泛白。
还是梦?
镜中花,水中月,当时悱恻缠绵的一切,都是在梦境?
谢凌坐了起来。
“是梦么……”
他喃喃自语,喉间泛起苦涩。
可今夜的梦境,真实之程度,却是先前所有梦境加在一起所不能比的。
她的乌发,发间的香气,红唇的饱满和温度,眸里唇间的水光,他的动情,她受惊时骤然缩紧的肩膀,雪白肌肤的细腻触感,她眼尾带雾的泛红,全是过去梦境所不能比拟的高度。